秋月燒了鍋熱水給劉婆子擦臉，劉婆子哭道：“我劉家原是本地數的著的大戶，幾輩人攢的家財被我那不孝子敗了，讓我受那老婆子的氣，我對不起祖宗啊，對不起老頭子啊……”

秋月聽村裏人常把劉三的爹當成反面教材教育孩子，對劉家的事不太清楚，還是第一次聽劉婆子提起，這裏頭不知道有多少辛酸，用帕子將劉婆子的眼淚擦了，輕拍劉婆子入睡。

秋月帶著小黑狗在院子裏看星星，劉三推了院門進來，打來水洗漱了過來陪秋月。

秋月道：“婆今天也不知咋了，見了夏姑奶奶就不高興”

劉三道：“夏姑奶奶跟咱婆是一個村的娘家，兩人年輕時就不對付，婆嫁給了家境富裕的且是獨子的爺爺，夏姑奶奶雖說嫁了城裏，卻嫁給了一個馬夫，婆當時笑話人家嫁了個馬夫，誰知道爺在爹三歲就去了，婆帶著爹守著家業，很是吃了一番苦頭，夏姑奶奶提著禮來看望婆，婆覺得人家來看笑話，把禮扔了出去、人攆出去，夏姑奶奶氣的再沒來過”。

“夏姑奶奶的兒子方大牛跟著他爹成天的在馬群裏打混，竟讓他學了一手醫馬的本事，因著醫馬立了功，被朝廷封了個馬丞，方大牛這人啥都好，就是貪財，不知道聽誰說馬糞也能賣錢，帶著一幫人花力氣挖了個馬糞池，也不嫌臟臭，每天去巡視，恨不得馬糞池天天都是滿的，下雨天也不放過，腳下一滑掉到馬糞池裏，幸虧那馬糞池不深，人沒事，卻成了十裏八鄉的笑柄……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秋月聽的直樂，劉三繼續道：“方大牛倒是有項好處，就是孝順，自己當了官，便給老娘買了個婆子伺候，他兒子前幾個月娶媳婦，我和黑大哥、楊大哥還去隨了禮”。

劉三見秋月聽的認真，繼續說道：“咱婆這些年究竟是意難平啊，好好的個家哎……”

秋月怕劉三心情不好，轉移話題道：“三哥，你跟我說說，咱婆過生日，你送的什麽禮物？”

劉三道：“也沒啥，我就想著一點點的把咱老劉家的家財贖回來，剛好那塊地要賣，我便贖了回來，雖然只有一畝，總是個好的開頭嘛”

秋月暗道難怪劉婆子又哭又笑的，劉三小小年紀倒是個有心人。

兩人說了半天話，劉三將要和黑二、楊萬才合夥開大車店的想法說了，直說道秋月困了才回屋。

第二日劉三早早的走了，三月十八是娘娘廟娘娘生日，是祈福進香的日子，劉婆子想秋月自過年身子一直不大好，又留了下來等著進香，為秋月祈福。

秋月也樂得清閑，每天和幾個女孩坐一起做做針線，下河洗洗衣裳，春妮沈寂了幾天，又加入她們的隊伍，只一口一口小嬸叫的秋月發暈，引娣背個小娃，是她妹妹，一會兒擦屎，一會兒把尿，讓秋月想起剛穿過來那段苦逼日子。

引娣的婆是個和氣的老太太，時常來坐坐，刻意的奉承劉婆子，劉婆子也高興跟她說話。

引娣婆說起自己家的事總有許多的不平：“我這兒媳婦都生第五個閨女了，我還真怕我們家絕後呢……”

劉婆子寬慰道：“咱村王寶媽，生了七個閨女才生的小子，閨女一個賽一個的水靈，你瞧瞧你家引娣長的多俊，你這福氣在後頭呢，著啥急呢”

引娣婆道：“大妹子，我家哪是能跟人王家比的，我家幾張嘴都快被吊起來了，我想把這小的送出去，我兒媳婦是死活不肯，還說一家人要死也死一塊，就我這婆婆是個惡人……”

引娣的娘秋月見過，雙眼混濁，面色蠟黃，身上補丁加補丁，引娣和妹妹身上也沒一件好衣裳，劉婆子可憐他們，總留她們吃飯。

引娣是個知恩圖報的，給劉婆子做雙鞋，給秋月做個荷包，雖然布料簡單秋月還是很喜歡，紅色的底布繡著一叢蘭花，針腳細密配色鮮亮，掛在腰裏裝上幾個銅板。

這天，秋月和婆剛剛鉆進被窩，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，小黑狗汪汪直叫，劉婆子披了衣裳去瞧，自門上進來個小姑娘，一瞅是引娣，引娣抓住劉婆子袖子哭道：“婆，你救救我娘吧，我娘快死了……”。

引娣哭的淒慘，劉婆子決定去看看，不放心秋月一人在家，便把秋月帶上。

引娣家住在村東頭，三孔小小的土窯洞，咳嗽聲、哭泣聲、謾罵聲使這個不大的小院分外熱鬧，引娣的妹妹煥娣正跪在婆跟前，求婆給娘請大夫治病，一個五尺的漢子雙手捂臉蹲在墻角一言不發，見劉婆子來了才起身打了招呼。

那漢子是引娣的爹滿倉，滿倉娘見劉婆子來了，臉上顯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，忙道：“大妹子，你咋來了呢？”

說著瞪了秋月身後的引娣，劉婆子進屋看了眼引娣的娘，引娣娘睡在炕上，臉色蠟黃，臉色潮紅，滿臉虛汗，剛要起身就一陣劇烈的咳嗽，炕上還有兩個不大點的女娃，此時哭的稀裏嘩啦的。

這情形讓人揪心，劉婆子把滿倉娘拽出屋說道：“老姐姐，你這是咋呢，你家兒媳婦病成這樣，你咋不給找個大夫呢？”

滿倉娘齟齬半天才道：“這不是家裏窮，拿不出錢嘛”

話音剛落，煥娣沖出來道：“婆，我看見你那炕櫃的匣子裏有錢，爹昨天做工回來，給了你兩吊錢”

姐妹幾個一起跪下給婆磕頭“婆，求求你了，只要娘的病好了，你把我們幾人賣了都行”，滿倉娘氣的就要上手打煥娣，被滿倉拉住。

滿倉跪倒道：“娘，你就救救娃她娘吧，我明天就去做工”

滿倉娘看著兒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，見劉婆子在場又不好發作，只得拿出錢叫兒子去請大夫。

大夫只道是產後營養供不上，沒調整過來，得好好的調養，要不然別說再生孩子了，命能保住都算好的，開了十副藥，花去快一吊錢，把滿倉娘心疼壞了。

折騰了大半夜，滿倉把劉婆子和秋月送回劉家，劉婆子也沒了睡意，祖孫倆圍著被子說話。

劉婆子說：“滿倉娘年輕的時候也是老爽利的一個人，怎麽越老越糊塗了，成天的盯著兒媳婦的肚皮不放，咱村裏就找不出滿倉媳婦這第二個，進門頭一天就給她倒尿盆，十來年如一日，家裏有啥好的都緊著她，要我說就是被慣的，慣的個老大的人不知羞”。

秋月道：“像婆這麽開明的人有幾個，引娣的婆太可惡了，引娣幾個真可憐”

劉婆子道：“傻孩子，那再可憐，總也有口吃的，要碰上個災年咱村賣兒賣女的不是沒有，早先聽老輩人說前朝遭災的時候，還有那把自家孩子換著吃的呢”，怕秋月聽了害怕，趕緊的住嘴。

劉婆子繼續說道：“咱村這些做婆婆的可有那壞的哩，進門頭一天就往兒媳婦飯裏吐唾沫，說是這樣能讓兒媳婦聽話，晚上讓兒媳婦給洗腳，早上讓倒尿盆，一不順心不讓兒媳婦跟兒子同屋，叫兒媳婦站上一夜，婆活了這幾十年了，啥樣的人沒見過，有的把兒媳婦不當人呢，可也不想想她自己也是女人，這滿倉娘雖然過分，但還沒打罵兒媳婦，滿倉媳婦好好養著再生個兒子就好了，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”。

劉婆子絮絮叨叨的半夜，秋月睡了，劉婆子給秋月拽拽被子，秋月迷迷糊糊聽見“但願這孩子是個有福的，能給我老劉家生一群重孫子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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